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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曾侯乙编磬“闲(间)音”的再认识


作者:王安潮       来源于:艺术起点

[提要]曾侯乙墓出土编磬铭辞“闲(间)音”,业界对之尚存歧义。立足于曾磬出土现状,笔者进行了合乎实际的乐律学分析,得出了与现存各说及其论证方式不同的结论。<?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

[关键词]曾侯乙编磬,闲音,间音,乐律学,铭文

缘起

曾侯乙编磬和同墓所出的编钟由于器上铸刻有大量先秦时期的乐律铭文,所以,自其出土之日起,就引起了各方的注意。在文字学家裘锡圭、李家浩所作的《随县曾侯乙墓钟磬铭文释文说明》[①]的帮助下,使针对钟磬的各项研究得以进行。由于编钟的铭文较多,对其研究的力度也较大,而对于编磬的研究则相对较少,至今还对某些关键的铭辞仍存留歧义,“闲(间)音”就是其中之一。

“闲(间)音”出现在一磬匣上的刻文:“闲(间)音十石又四才此”。很明显,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被用作“闲(间)音”的十四块石磬装在这个磬匣中。

对磬铭中“闲(间)音匣”及其内装的十四块磬所反映出来的“闲(间)音匣”等铭辞的理解,由于直接关系到对编磬当时编悬的情况正确认识(即编磬编列的“复原”),因此,引起了学界的讨论。

现存各家之说

<?xml:namespace prefix = st1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 />李纯一先生在《曾侯乙墓编磬铭文初研》[②]一文中认为“闲音”之名源起于七声音阶中的二变(即羽曾和徵甫页)居于相距小三度的两个正音之间[③]。这和《国语・周语下》所说的那种居于相距大二度的两律之间的“闲”(即间)是大不一样的;然若就前者与其距离最近的正音角、宫亦为小二度这一点看来,则又和“律”与“间”的关系又很相似。此“间音”与“闲音”有无相承关系,作者认为尚待研究。作者通过编悬所剩七石依次相距减五度或增四度的现象看,它们之间既不成均,又为新钟、姑洗两均所共用,在两均新音阶中所处的是“闲音”位置。对于“闲音匣”中所装之石磬音高音律混乱及三匣中装磬数的大致相等的原因,作者作了“是为了平衡三匣装磬数的考虑”。由此可见,《初研》在此问题上有“间音”(即两律之“间”)和“闲音”(即闲置不用的磬)两种解释。

李成渝认为“间音”是“甫页、曾变化音的总命名”[④]。他说“间”作为“中间、间隙”解,闲音匣内各石“几乎包括各均的变化音――徵甫页、徵曾、羽甫页、羽曾、宫曾、商甫页、商徵”,而这些音正是五个正声中间的音;正声与间音二者是相对的,一律在某一宫可能为正声,而在另一宫内也可能为间音。至此,他结论:“间者”、隙也;间音者,五正声间变化音之谓也,作者认为间音与周时的“六间[⑤]”之“间”意义相同,指律间的“吕”,由此认为“间”音谓为正声间的甫页、曾变化音是“再恰当不过了”。由上我们看出,他是坚持“间音”一说的。

应有勤、孙克仁认为“闲音”乃整套磬减去择用磬后的“编外成员”,此“间音”与《国语・周语下》中的“间音”意义截然不同[⑥]。后又补充说:选择悬挂互为增四度,音域为“徵-巽反”的两列五声音阶后暂时闲置的变音磬,作者又强调“音域外音”既非正声,也非变音,因而不存在“五正声间变化音”的性质;音阶外音对于五正声以外的七个变化音来说,只不过是其中的两个[⑦]。我们可以看出他是坚持“闲音”一说的。

注重出土实际的分析

由上可见,对曾磬中 “闲(间)音” 这一铭辞业界尚存不同意见,很值得进一步探明真相。笔者在拜读以上诸文时发现,他们太依赖于文献的解释,总想在文献中找到支点,而很少注意对现存石磬的乐律现象进行分析。总所周知,曾侯乙钟磬铭文与文献中的记载本就存在很大的不同,太依赖于文献,就像那两个本不相同的两个东西进行比较一样,钻入自设的死胡同。所以,笔者准备暂撇文献,回到曾侯乙编磬本身来进行分析。

三个装磬之匣,分别于磬盖上铭刻:“间音十石又四才此”、“新钟与少羽曾之反十石又四才此”、“姑洗十石又三才此”。后两匣之名――“新钟”、“姑洗”――很明显是均名(是互为增四度关系的两均),可能此两均是常用之均,但之所以选择这样铭刻来装匣,笔者以为,当是为各均的五正声互不重叠而便于同架编悬的考虑。如下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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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间音”是否为一律名呢?“姑洗”与“新钟”在磬铭中作为律名多次出现,为律名无疑,但“间音”作为律名在磬铭中无一例出现,此“律名”一说很明显缺乏现实的依据。

那么,到底是“间音”还是“闲音”,还是兼而有之呢?我们看看各匣的情况:

曾侯乙编磬装匣情况一览表

闲音匣

序号

一   二  三  四   五  七   九  十 十六  廿二 廿八 卅四 卅七 卅九

音高

#g1   g1  #a1  b1   c2  d2   e2  f2  b2    f3    b3   f4   #g4   #a4

新钟匣

序号

八 十三 十五  廿 廿五 廿七 卅二 六 十一 十八  廿三  卅  卅五 

音高

#d2  #g2  #a2  #d3  #g3  #a3  #d4  #c2  #f2   #c3   #f3  #c4  #f4   b4

姑洗匣

序号

十四 十九 廿一 廿六 卅一 卅三 十二 十七 廿四 廿九 卅六  卅八 一

音高

a2   d3   e3    a3   d4    e4   g2   c3    g3   c4   g4    a4    c5

从新钟匣看,除了“”这个“少羽曾之反”外,其余均是其五声音阶内音,定为新钟匣看来是以其均调五正声音阶为据的。姑洗匣内各磬都是均调内的五声音阶中各音,定为姑洗匣看来亦是以均调内五正声音阶为据的。

闲音匣内磬可分三类,【1】类:1、3、37、39号磬(图阴影的各磬),属于新钟均五正声音阶内音。【2】类:2、5、7、9号磬(画方框的各磬),是姑洗均五正声音阶内音。余者【3】类:4、10、16、、22、28、34号磬为两均五正声音阶外音。如果释为(五正声)中“间”之音的话,【3】类磬分别为新钟均和姑洗均的徵甫页、羽曾两变音,倒是在五正声音阶的中间,这倒是一个可以附会的理由,然若再释为《初研》文中所认为与律吕之“吕”的“间”字有联系的话,则有些发挥得太远了。请看十二律中律吕分布:c、#c、d、#d、e、f  、#f、g  、#g、a 、#a、b ,此十二律中方框中的音是《周语下》中所言指的“吕”即“间”,笔者以为此“间”是“间隔”之意,是阴阳相“间”,g、a两音在此属于“间音”,但它属于五正声中的音。看来曾磬的“间音”之“间”还不能简单释为“中间”的“间”,即不能把曾磬铭文中的“间(闲)音”释为“中间之音”,更不能把它释为律吕之“间(即吕)”。【3】类磬只是一个巧合,即正好符合律吕之“间”,更何况闲音匣中还有【1】类、【2】类磬,若统而称其为“间音”太显草率、不严谨。不过,先人采用此铭辞是否受律吕之“间”的启迪,那是另外一层研究的意义,但不能据此理解就是“间音”。中国汉字意义丰富是有目共睹的,对其界定一定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没有了“间音”一说,是否就一定是“闲音(置不用之磬)”的意思呢?从上表看,姑洗匣和新钟匣的音排列如下谱例(姑洗均低两个八度记谱、新钟均低一个八度记谱):它们均为徵-巽反的音阶结构,所不同的是新钟匣多了一个“少羽曾之反”,为何要将这一块磬放在新钟匣内,而且还要铸刻铭文加以说明呢?按照均衡各匣的装磬数来看,它完全可以将姑洗匣、新钟匣各装14块,而闲音匣装13块,也不必惹得这个麻烦。为了说明这一问题,我们先把闲音匣中属于姑洗匣和新钟匣的磬放回各自匣内得:姑洗匣:2(a1)、5(c2)、7(d2)、9(e5)、12(g2)、14(a2)、17(c3)、19(d3)、21(e3)、24(g3)、26(a3)、29(c4)、31(d4)、33(e4)、36(g4)、38(a4)、41(c5),这样形成的音阶是从羽-巽反的结构,不能形成原来的以徵为调式低音的音阶;新钟匣:1(#g1)、3(#a1)、6(#c2)、8(#d2)、11(#f2)、13(#g2)、15(#a2)、18(#c3)、20(#d3)、23(#f3)、25(#g3)、27(#a3)、30(#c4)、32(#d4)、35(#f4)、37(#g4)、39(#a4)、〖40(b4)〗,这样就形成了以商为调式低音的音阶结构,亦与原不同,最主要的是它与姑洗匣的音阶结构不同了。所以,这样装匣对于曾侯乙编磬所反映出来的统一性的现象是大相径庭的,当然不会被曾磬的设计者所采用;若采用姑洗匣的7-41号磬、新钟匣的1-35号磬形成“商-巽反”的结构形式,则每匣要十六块磬,对于三匣磬数大致相等的均衡要求显然不符;以“角-巽反”形式装匣,倒是正好可以每匣14块的标准,但角调式可能在当时属于很不常用的调式,所以在设计装匣时为了使用者的“方便”,应该也不会被采用。因此,考虑调式音阶结构和磬数两种因素,造成了原出土磬匣的铭刻,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曾磬是为实用乐器而精心设计的。所以,原装匣的形式属于比较好的形式。

原姑洗匣磬音高: (由徵-巽反)

原新钟匣磬音高: (由徵-巽反+b4

那么,这对解释闲(间)音匣有何意义呢?意义在于前两个磬匣既已固定,余下的磬只能另外置于一匣中。由于编钟是以姑洗均为基础的,所以,装编磬匣的命名也以姑洗匣为首选名,这其中的因果联系是很容易理解的。姑洗匣的装置设计好之后是新钟匣[⑧],然后是闲音匣。既然这样推理,那么,闲音匣还真有姑洗、新钟两均编列好后的、用于放置悬架之后“暂时”闲置不用之磬的意思。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编号“”的“少羽曾之反”为何要放到新钟匣内呢?有的学者说是出于六声音阶的缘故[⑨],即宫音上方的第四级音“羽曾”,笔者不这样认为。首先,六声音阶在先秦时期是否应用于音乐实践很难确定,单凭一个音名的出现就妄下结论,还有些草率[⑩]。有一种解释则是可行的,即由于悬宫转调的提示性考虑(转向下属调浊姑洗均)。磬铭上诸多变化音名(如羽曾、羽甫页、徵甫页、徵曾、商甫页、商曾、宫曾)、十二律名等现象,可知编磬明显有转调的功能;而更主要的是此“羽曾”正是浊姑洗均的宫音所在,我们知道磬铭上是以浊姑洗均统一全部铭文的,那么,浊姑洗均当是很重要的均调,此“少羽曾之反”的“暂放”看来是有其用意的。

那么这些“闲磬”作何用处呢?乃为了悬宫转调。从磬铭所反映的理论意义上看,曾磬可以用十二个均调,那么,按一组呈增四度关系的两调编悬的话,可以有六组不同的编列,这样就可能有六组不同的闲置磬。由于编钟是以姑洗均为主的,那么,同墓之器编磬采用姑洗均为主要编列方式应该可以理解,其装匣亦以姑洗及其增四度调新钟均为首要装匣模式,由此形成闲置磬。从这一点上说,笔者认为 “闲(间)音”只有“闲置之石磬”一解(即“闲音”)。

结 论

本文对曾侯乙编磬中“闲(间)音” 这一存留歧义的铭辞,从出土架悬的现状及石磬的出土现状进行了分析推理。认为“闲(间)音”只有“闲置之石磬”一解(即“闲音”),其他各方之说由于太依赖于文献,而忽视出土的实际情况的分析,最终由于文献和曾侯乙铭辞记录上的脱节而出现其推论及结论上不可避免的不足之处。



[①] 裘锡圭、李家浩,《随县曾侯乙墓钟磬铭文释文说明》,《音乐研究》1981年第1期。

[②] 李纯一,《曾侯乙墓编磬铭文初研》,《音乐艺术》,1983年第1期。

[③] 关于七声音阶作者说是由两个结构相同的四声音阶构成:do-re-mi-fa;sol-la-si-do。

[④] 李成渝有两篇文章论及此问题,《曾侯乙编磬的初步研究》,《音乐研究》,1983年第1期第89页;《间音者,五正声音变化音之谓也》,《中国音乐学》,1991年第2期第79页。

[⑤] 《国语・周语下》:“六间:元间大吕,助宣物也;二间夹钟,出四隙之细也;三间中吕,宣中气也;四间林钟,和展百事,俾莫不任肃纯恪也;五间南吕,赞阳秀也;六间应钟,均利器用,俾应复也。”选自修海林编《中国古代音乐史料集》,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0年版第38页。

[⑥] 参见应有勤、孙克仁,《曾侯乙编磬‘间音’新解与编列研究》,《中国音乐学》,1989年第4期第68页。

[⑦] 参见应有勤,《曾侯乙编磬的悬法与旋宫》,《黄钟》,1998年第3期第28页。

[⑧] 理由是两均是互为增四度的两调,同架编悬,磬石的选择上不会重叠。

[⑨] 李成渝,《磬编列辩证》,《中央音学院学报》,1984年第3期第36页。

[⑩] 关于这一问题,笔者将拟文专门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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