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音乐论述【6】

六，雅乐与俗乐

    在三代之前,天下为公。华夏音乐主要表现形式为雅乐,雅乐分大雅与小雅。大雅主要用于祭祀等重大活动,小雅用于迎送往来,宴享等等。 “天有日月星辰，地有山陵河海，岁有万物成熟，国有圣贤宫观周域官僚，人有言语衣服体貌端修，咸谓之乐。”音乐无所不包,无所不在,是贯彻礼教的主要形式。上古时期没有刑法,只有约定俗成的先王之道,还有君俭、臣忠、父慈、子孝、妻顺等内容,各国略有不同。乐是由音而生,古人将雷雨风云都看作天地之乐,山川湖泊之乐也无处不在。百禽百兽之鸣叫,百虫百草之细微,无不入乐,是乐的一种自然表现形式。古人作乐是用心来作,而不是用笔,用偶尔想到的旋律,作乐是件非常重大的事。

   “治定功成，礼乐乃兴。”三代以前虽然处于分封制,爵位世袭,在所有制方面还属于公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稳定政权,维持人心,靠的主要是乐教。那时候识字的人少,也没有那个社会需要。三百六十行该干什么干什么，父子相传，不习而成。农民就是耕作,工人就是做工,对于读书写字并不在意。人少地多,生活很是富足。春季出城到野外耕作,秋收之后进城过冬,有市井作为交易场所。冬闲时节,音乐歌舞就成为娱乐的主要内容,庶民们随口编唱,自得其乐,天下无为而治。

    禹打算将帝位禅让给皋陶,皋陶掌管刑狱,很有威望。没来得及禅让,皋陶就病死了。狱中常年空空如也,犯罪的人并不多。禹临死之前将帝位禅让给了伯益,可是众诸侯不肯拜谒伯益,而是前往拜谒禹的嫡长子启。水患治理之后,农业生产有了较大的发展。各诸侯国都有了余粮余财,诸侯们就主张将公天下改为家天下。无论帝王之家还是贵族之家,都改为世袭制。分为正宗、侧宗、庶族等等。

    启没有演奏［韶乐］,雅乐也没有演奏。第一次大宴诸侯是在均台,代表万国大小诸侯的方伯、及其公卿们全都参加了,非常隆重,也有祭神以及祭祀先人的活动。启在宴会上演奏的是颂扬大禹治水的丰功伟绩,由此确立了他的正统地位。伯益知趣的避位了,后来病死,有传说是被启所杀，夏王朝成为华夏历史上第一个封建王朝。接下来演奏的就是俗乐,有八方曲调,诸侯们都很高兴。大规模的宴享进行了三次,君臣之间、诸侯之间的小宴那就不计其数了。都有音乐与舞蹈,还有美妙的歌声。

    这就是音乐艺术的影响力,比武力更加有力。恩抚远人,取悦于诸侯们,是启的最终目的。他获得了诸侯们的拥戴,音乐就是最好的沟通语言,最好的媒介。四面八方的雅乐与俗乐交替上演,歌舞演员们展示着风采,征服了方伯诸侯,这就是最佳的交流形式。宴会无拘无束,诸侯公卿们也都唱了起来,跳了起来,个个兴高采烈,很是畅快。他们不想再约束自己,他们想要寻求快乐,寻求自由,寻求个性的解放,他们当然有那个条件。

    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财富有了剩余,饱暖思淫欲,这是人性的缺陷。贵族们也具有人类的劣根性,他们想要享受现有的一切,而且希望能够世代相传,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尧、舜、禹对贵族们要求很严,不称职的该杀就杀,该换就换,贵族们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启就不同了,是贵族们捧上去的,彼此之间政治交换,各取所需,牺牲的是天下百姓的经济利益与政治利益。这种政治交换不需要征求百姓同意,治水患的过程中,已经组织了国家专政机器,这种剥夺是在暗箱中操作的。

    第二次大宴诸侯是在[王]睿台,并由此确立了国体。贵族阶层在法律上有了确定的政治地位,以嫡长子为宗主的华夏宗法制度形成。帝王、公卿、士族、庶人等阶层分出了等级。爵分五等,属于世袭贵族和国家的中心。官吏由贵族君主委任,官分十等,吏分十等，分而治之。民也分十等,不许变更职业；工匠做工,农民种地,还是延续井田公社制。这次聚会贵族们很高兴,他们如愿以偿了,由过去的公仆转化为民之父母。君主对国内的臣民们有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帝王就是他们的总后台。国家机器进一步完善,炫耀武力,杀鸡给猴看。在那一阶段军乐最盛行。禹所作的干羽万舞,是经常演练的大型音乐歌舞,充满了肃杀之气。

    禹两次舞干羽,有苗来朝。有苗只是个小部族,万名武士威武雄壮,比有苗的壮丁还要多,能不惧怕么?军乐主要的是锣鼓,鼓声震天,声闻百里。干戚万舞就是古时候的军事演练,具有强大的威慑力,启曾领导过这支军队。启即帝位十年,天下基本稳定。舞［九韶］于天穆之野,这是高二千仞的原野,是在靠近昆仑山的大西北,是向天下万国的一次展示。［九韶］是舜所作,［箫韶］九成,以箫为主旋律，［九韶］分为九招,招天神、接万灵,终曲归结于颂。吹箫之人多达千百,笙管笛箫、鼓乐齐鸣,在天穆之野奏起了天地人交响乐。

    管乐不下百种,都是上古文字,只能意会而已。鼓乐已经分为鞴鼓、腰鼓、大鼓等十几种鼓,石磬也有几十个种类,还有空洞的回音石。弦乐是最多的一种有五十四弦、五十弦、四十八弦、三十六弦等上百种类。有的用马尾、马鬃为弦,有的使用柞蚕弦、桑蚕弦、铜丝弦、绳弦等等。仅木琴种类就有上百种,有八十一分的,有三百六十五分的,长短不齐,高低不同。马头琴等立轴胡琴就不计其数了,胡琴属于北方游牧民族的乐器,通常是马尾琴。

    华夏乐队指挥是两位,分东西两侧,称为和声郎。和声郎指挥乐队,而且指挥着歌舞。歌舞分文舞、武舞两类,交叉进行的还有四夷舞，随着和声郎的指挥音乐响起。乐师分成大乐、小乐,乐工与歌工汇融成一体,在西北高原苍茫原野上,上演着旷世盛典,天地为之变色。万国诸侯无不俯首下拜,帝启面南而立,高大无比。帝启是受命于天的,有神的赞许,帝王之位不可动摇,可传之千代万代。

    启之后的夏朝君王鲜有贤明之君,不需要作出任何努力,就可以君临天下,无人进行监督,奢侈腐化不可避免。不但天子腐化,整个贵族阶层全面腐败,天下动乱不已。夏帝孔甲好事鬼神,肆行淫乱,靡靡之音成为主要的流行音乐。孔甲作[破斧之歌],是采用东音,音乐曲调已经越分越明细。祭神、祭鬼的音乐就是民间流传的巫乐、巫舞,后来与佛教的密宗结合在一起,用呗音伴随着销魂荡魄的欢快舞曲,激发人们的性欲,进入痴迷状态,群交滥交,演练大欢喜佛。音乐具有催眠作用,也能引起人们感官上的高度兴奋。音乐可以打动人们的心灵深处,影响人们的行为意识,高雅音乐与通俗音乐大不相同。高雅音乐端正约束人性,通俗音乐随顺放纵人性,具有不同的音乐效果。常人更容易接受通俗音乐,对于高雅音乐有些敬而远之。这是古君子与小人之间的差别,与社会身份没有关系,只与道德修养有关系。

    夏朝末年,四夷等音乐艺术传入中原,原始与淫荡成为了音乐艺术的主流。华夏认为戎狄无亲,不讲究伦理道德,他们的音乐与舞蹈表现淫荡是赤裸裸的。夏桀欣赏这类艺术,并将其发扬光大。夏桀聪明过人,力气过人,大臣们对他又敬又怕。东夷之乐为[?南],舞者持矛而舞,半身裸露,粗野豪放。南夷之乐为[任],男女穿羽衣遮掩下体,舞禽鸟长羽,进行色情调逗。西夷之舞为[侏离],表现恋人之不舍,缠绵动情。北夷之乐为[禁],悲亢凄凉,催人泪下。

    桀生长于帝王之家,锦衣玉食,骄奢淫逸早已成为了习惯。他的父王就是个昏君,只知整日的淫乐,不理国政。桀更进一步,将公卿大臣们都聚到宫内,设肉山酒海,一通鼓响牛饮三千人,蔚为大观。从上到下都腐烂了,整个贵族阶层全都腐烂了,不仅仅是夏桀一人。为了更好的享乐,夏桀不惜国力民财,筑倾宫、造瑶台,将先人设的礼乐容台拆毁,礼崩乐坏,人心不古。树林中挂满肉脯,酒池可以行船。酒糟堆成的堤坝一望十里,糜费粮食无数。求四方美女,积于后宫,桀亲自作[烂漫之乐]。桀的生活丰富多彩,音乐、歌舞、美女、美酒,尽情的享乐,后代称夏桀之乐为亡国之音。

    夏桀的爱姬留下姓名的有妹喜、女华、女琬等等,都是色艺双绝的音乐歌舞明星。夏亡千年之后,到了春秋时代,还有乐师在河水之中听到了夏桀亡国之乐,美妙无比,被乐师记录了下来。师旷一听音乐的旋律,就知道是在哪里听到的,是不折不扣的靡靡之音。在夏朝时,华夏的音乐就已经进入了成熟期，雅乐与俗乐同期并存,都已达到了尽善尽美的程度。人心不古,俗乐成为音乐的主流,风靡天下万国。雅乐听得懂的人越来越少,后来连演奏雅乐的人才也聚不齐了。

    商革夏命,夏桀死于亭山。商汤禁弦歌舞,导民以正。直到商汤二十五年,商汤祈祷于桑林,解除了干旱,农业获得了大丰收。商汤作[大之乐],弦歌雅乐才重新奏起。夏朝历十七王,享国四百五十八年。商殷历二十八王,享国六百四十四年。音乐是禁不住的,商殷民族的音乐艺术繁华程度超过了夏朝,商业贸易遍及全天下,商人们最为奢侈。乐器种类增加了,编钟成为了必备的乐器。石磬被新兴的打击乐所替代,管弦乐队规模越来越大,贵族们的享乐已经离不开音乐歌舞。

    五宫十二律六十调是以干支排列的,周而复始.黄钟五调为：

    宫在甲子,为本律之宫。商在丙子,为无射之商。角在戊子,为夷则之角。徵在庚子,为仲吕之徵。羽在壬子,为夹钟之羽。

    大吕五调为：

    宫在乙丑,为本律之宫。商在丁丑,为应钟之商。角在己丑,为南吕之角。徵在辛丑,为蕤宾之徵。羽在癸丑,为姑洗之羽。

    太蔟五调为：

    宫在壬寅,为本律之宫。商在甲寅,为黄钟之商。角在丙寅,为无射之角。徵在戊寅,为林钟之徵。羽在庚寅,为仲吕之羽。

    夹钟五调为：

    宫在癸卯,为本律之宫。商在乙卯,为大吕之商。角在丁卯,为应钟之角。徵在已卯,为夷则之徵。羽在辛卯,为蕤宾之羽。

    姑洗五调为：

    宫在庚辰,为本律之宫。商在壬辰,为太簇之商。角在甲辰,为黄钟之角。徵在丙辰,为南吕之徵。羽在戊辰,为林钟之羽。

    仲吕五调为：

    宫在辛巳,为本律之宫。商在癸巳,为夹钟之商。角在乙巳,为大吕之角。徵在丁巳,为无射之徵。羽在已巳,为夷则之羽。

    蕤宾五调为：
    宫在甲午,为本律之宫。商在丙午,为姑洗之商。角在戊午,为应钟之徵。徵在庚午,为应钟之徵。羽在壬午,为南吕之羽。

    林钟五调为：

    宫在丁未,为本律之宫。商在丁未,为仲吕之商。角在已未,为夹钟之角。徵在辛未,为黄钟之徵。羽在癸位,为无射之羽。

    夷则五调为：
    宫在壬申,为本律之宫。商在甲申,为蕤宾之商。角在丙申,为姑洗之角。徵在戊申,为大吕之徵。羽在庚申,为应钟之羽。

    南吕五调为：

    宫在癸酉,为本律之宫。商在乙酉,为林钟之商。角在丁酉,为仲吕之角。徵在已酉,为太蔟之徵。羽在辛酉,为黄钟之羽。

    无射五调为：

    宫在庚戍,为本律之宫。商在壬戍,为夷则之商。角在申戍,为蕤宾之角。徵在丙戍,为夹钟之徵。羽在戊戍,为大吕之羽。

    应钟五调为：

    宫在辛亥,为本律之宫。商在癸亥,为南吕之商。角在乙亥,为林钟之角。徵在丁亥,为姑洗之徵。羽在已亥,为太蔟之羽。

    古人以天干、地支为数,六十甲子周而复始。其实与现代的音阶相通,各种调式也是基本相同,只是将记谱的音符换成了天干地支。华夏音乐的五音应该与西方的音阶属于异曲同工。而且五音十二律六十调还远远超出了西洋音乐的曲调范畴,包括升降半音以及变音，上面的五音十二律六十调也是同样的意思。

    祭地则以函钟,也称做林钟。生于坤位之气是在星垣的井东舆鬼之外,祭地须从此起宫,起宫就是定音调、元音,也就是定五音。古琴的徽弦第五根用于起宫,也就是定音调。第五根是末弦,也就是徽弦最后的一位。阴数是起于午,而终于少阳之寅。函钟居于未,从未至寅为八数,所以八变而地祉格,也就是大地之鬼接受了祭祀，地鬼也是有其本位的。

    古人将[河图]、[洛书]、阴阳五行、干支相错、天地之数演化为音乐,正相附合,乃是道法自然之妙。律是三分损一、三分益一,与历法有所不同。历法以四为度,古人制作乐器都是以增损三分为度,正好合音。古人所制作的焦尾琴,就是在灶坑里抢救出来的梧桐木,可与天地产生共振、共鸣。弹奏起来九天翻腾,四海扬波，小往大来非同凡响。音乐的作用就是震颤灵魂,使之产生共鸣,令人的精神融化于音乐之中。

    天为阳、为神,三魂来自于上天,为神,就是申的意思,形体衰亡则三神归于上天。阳声高吭,祭天是高调乐曲。地为阴、为鬼,七魄来自于大地,形体衰亡之后七魄归于大地,鬼是归的意思，祭地邸是低调乐曲。祭天是迎接万千神灵的,恭敬而又神圣。心诚则灵.阳成气、阴成形。人类是精神与形体的结晶,是中和天地阴阳之气的智慧生命,是天地之子。

    人之魂魄既然来自于上天,九天之上自然有天乐,非人类智慧所能窥探。乐曲本天成,乐人偶得之。天作之乐只能通过有灵性的音乐人才才会降临人世,那些美妙的旋律非凡人所能谱写出来。早期的人类是通天的,是具有灵性的。为了音乐艺术,乐师们特意熏瞎了双眼,为的就是让耳朵听觉敏锐，能听到天籁之音。他们从风雨雷电之中,可听到宇宙之声、自然之乐。舜的父亲瞽瞍就是其中的一例,舜也是从小就受到了音乐的熏陶。

    人类是形与神的结合体,形来自于大地,神来自于上天。地是母、天是父,人类通过音乐与舞蹈等表现形式,向大地母亲感恩致敬,深厚是其主旋律。古乐可以引起共鸣,孔子听了[韶乐],绕梁三日,三月不知肉味。天地之音与人类之音发生了共鸣,天心即是人心,人心即是天心,九天之乐可遇而不可求。

    黄钟大吕中和天地阴阳之气,是用于祭祀先人神鬼的。先人的三魂与七魄已经分开,只有在宗庙里才会重新聚成精神,荫佑着子孙后代。黄钟乃是虚危之气,在虚危之间起宫。虚危是星垣的名称,属于二十八宿。在古琴上,是于中宫弦第三徽,子位。黄钟在子,自子位到申为九数,故九变而人鬼享。这都是以本元之声,招本位之神,所以能感通神鬼,达到祭祀的目的。三五千年的时间,对于天地而言,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人类的活动如同细菌的快速分裂,天地之灵是感觉不到每个人的欢乐与痛苦的,在宇宙间人类实在太渺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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