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舒曼的音乐有感

尚在两天前，记忆里舒曼还是比较模糊的，仅知道他是浪漫乐派的一员，创作了〈童年情景〉等作品，以及知道他是德国音乐家，有个钢琴家妻子克拉拉等一些零星并简单的故事，由于他不象其他音乐家那样出名，我甚至有点忽视他。

但在昨天欣赏郎朗的卡内基音乐厅独奏音乐会录像片时，第一个曲目便是舒曼的，而且被郎朗演奏得那么出神入化，这使我决定对舒曼作一番研究。

一口气读了有关他的钢琴音乐、管弦乐、生平等几本书后，再来听郎朗的演奏时，觉得舒曼离我不远了，他的钢琴曲〈阿贝格变奏曲〉，因一个美丽的故事而让我着迷。据说，这是为他20岁时在一次舞会上遇到的姑娘梅塔・阿贝格（Meta Abegg）而写的，而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用了Abegg的名字的五个音节作为这首变奏曲的主题动机，即A bB E G G ，并将它发展成了一首7分多钟的独奏曲。首先出现的一组由主题音型模进发展而成的短小上行旋律中，由于每一次模进中都带有一个小二度音程，使主题音乐于清新中带有些许委婉柔美之感，随后的下行旋律，又似女孩低眉颔首般的羞涩之态。郎朗在演奏这一旋律的反复部分时，触键之轻柔，仿佛不忍心惊动正在冥想中的少女一样……这就是舒曼式的极其感性化的音乐旋律啊。

对音乐和文学同样有着敏感触觉的舒曼，自小受其书商家庭的耳濡目染，又秉承了其母忧郁细腻的性格，从小便显露出独特的艺术气质，并特别崇拜当时的作家尚・保罗和前辈音乐家舒伯特，虽然母亲希望他学法律以便能找一个安稳的职业，可他却只对音乐着迷，并向当时有名的教师、克拉拉的父亲维克学习钢琴。而他又因练琴过度而使右手失去了正常功能成为残废，于是专心于音乐创作了。他的作品中带有那种先天独有的神经质和非常优美的抒情性，与当时的浪漫主义思潮正好吻合。

作为他较早期的钢琴作品，〈阿贝格变奏曲〉中所包含的情感上的冲动和变奏技巧上的华丽，使得这位青年音乐家的音乐创作功底和丰富的情感表达能力展现无遗。在余下的几次变奏中，时而激动、狂喜，时而温柔、低吟，时而又俏皮、灵动，时而又安静、沉思，常常突然会出现夸张的情绪变化，似乎是舒曼内心捉摸不透的情感骚动，而这些，在郎朗细腻的触键中表达得十分精确。听郎朗的演奏，仿佛做了一回满脑子幻想的舒曼。不禁感叹作品创作上的精妙和演奏家演绎上的精确。

据一些研究舒曼的学者分析，这种“阿贝格”式的创作手法在舒曼的其他不少钢琴作品中都有影子，象〈蝴蝶〉〈狂欢节〉等，爱玩文字游戏，将文学与音乐创作结合起来，成为诗人、音乐评论家、作曲家舒曼创作上独特的名片。

舒曼的情感生活同样是非常丰富的。他与钢琴教师之女克拉拉之间，有着曲折而动人的爱情故事。舒曼第一次见到比他小9岁的克拉拉时，克拉拉才9岁，但她此时已是小有名气的演奏家了，到处在巡回演奏。虽然克拉拉的父亲维克反对两人交往，但舒曼总也忘不了这位才女，以致在其父的百般阻挠下，还是于十年后带着克拉拉私奔了，并向法院起诉，要求判决父亲不得干涉女儿的婚事，最后，早年学过法律的舒曼赢了这场官司，并顺利娶了克拉拉。婚后，生活在甜蜜中的舒曼的创作风格有所改变，从先前只专注于钢琴音乐而转向了更多种领域，如管弦乐作品、声乐作品等。而他的著名的〈降B大调第一交响曲〉，便是诞生于婚后的两年内。这部作品他曾分别给四个乐章起名为“初春、黄昏、快乐的游伴、暮春”，于是，交响曲又名为“春天交响曲”，这是他四部交响曲中写得最好的，当时由门德尔德指挥首演，获得了成功。他把对人生的幸福感受和对大自然的热爱，融进这部作品中，表达了一种乐观的情怀。第一乐章由一个简单动机发展出的生机勃勃的音流，第二乐章平静中蕴含的激动，第三乐章由舞蹈性的节奏所营造的明快与跳动，第四乐章富有民间风格的欢乐气氛，均从不同侧面表达了对大自然明媚春光的向往和心中不能抑制的愉悦，也表明作者对获得幸福爱情的满足感。据记载，他创作这部作品仅用了四天时间就初步定稿了，可见其乐思的敏捷程度和激情澎湖的创作热情。而引发他由单纯的钢琴音乐创作转向多元的音乐创作的，是听了一次舒伯特交响作品排练后，他在写给克拉拉的信中，直言心中的狂喜，说从没想到管弦乐的表现力是如此之强，从此，他便开始涉足更多的音乐领域，他的许多中大型作品，都是在结婚后的十年里完成的。

舒曼的神经质的气质，也导致了他长达数十年的精神疾病。他是个平时不爱说话的人，但心中有许多想法，而他在人生的各个阶段经受了许多次亲人亡故的打击，从妹妹和父母的相继病故，到哥嫂的先后离去，还有舒伯特、门德尔松的逝世，使他的精神倍受煎熬，过度的抑郁症导致了精神分裂，并于1854年精神失常而跳河自杀，幸好被渔夫救起，但随后的两年里便在精神病院里渡过直到去世。在他1853年43岁时，已经因为精神问题而常常在指挥自己的作品时走神，拿着指挥棒迟迟不打拍，乐队队员们只好自己往下演奏，他也最终因此被辞退了指挥等职务。虽然当时他已是声名显赫，但终因健康问题而过早地离开了音乐舞台。上天在孕育出这样有灵性的作曲家的同时，总是要让他们经受太多的人生磨难，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那一时期的不少著名作曲家都是英年早逝，或许便是一种天意。而在舒曼死后，他的学生，比克拉拉小十四岁的勃拉姆斯，则因暗恋克拉拉而终身不娶，并在克拉拉死后的第二年逝世，这又令浪漫主义作曲家们的情感生活多了一层悲凉与神秘。勃拉姆斯竟然能在这样的情感漩涡中创作出一首首伟大的作品来，也是一个奇迹。这也应该是所谓浪漫主义时代的特色了，众多的音乐家们走出古典主义的严谨的框架，开创出富有个性化的音乐风格，给音乐园地播种出了一株株绽放着极富个人思想色彩的奇花异草，因此，听浪漫主义的音乐，一定要情感丰富、十分投入地去欣赏品味才能感受其真谛，如果能了解作曲家的生平、情感世界、创作背景，则更能接近作品的精神内核。

音乐虽然是随时随处可以听的，但音乐是不能没有准备就去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