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 把山村孩子的心灵点亮-卢雅芳老师的支教故事

    当黑白琴键重又有了光亮　教室窗玻璃上趴满小脑袋

    卢雅芳老师的支教故事从2006年9月那个晴朗的早晨讲起。    

    她第一天踏进房山区韩村河镇五侯中心小学那间简素的音乐教室的门。她看见了那台钢琴。

    初秋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户进来，照着那琴上落满的土。当了快20年音乐老师，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狼狈”的钢琴。她看了它一会儿，找块布开始擦。当那些黑白琴键重又有了光亮，她伸出手，随手弹了几句她最喜欢的克莱德曼的《童年的回忆》。“有几个音不准。”这样若有所思着抬起头，冷不丁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教室两边的窗玻璃上趴满了小脑袋。“钢琴响了！”兴奋的童音在晨光里此起彼伏。质朴的老师和村民们也很高兴：“钢琴有声儿了！”“小学校里有琴声了！”

    那是37岁的天坛东里小学音乐老师卢雅芳到这里支教的第二天。“大部分房山的小学硬件并不次，有多媒体，有机房，孩子们也有电脑课。”缺的是软件，比如，之前两三年，由于种种原因，这个小学就没有音乐老师。

    那天接下来，卢老师带着孩子们给音乐教室做大扫除，给墙贴上贝多芬和聂耳的画像。画像对面的墙上一方用来做墙报的小小黑板上，几年来第一次有了彩色粉笔的字迹：

    “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学更高的启示。―――贝多芬”

    2007年9月7日，记者随卢雅芳老师走进房山五侯中心小学这间音乐教室，墙上她亲手贴上的画像仍在，这里于她却已经是故地―――她为期一年的支教生涯已经于今年暑假前结束。她教过的学生们一声声叫着“卢老师”几乎是飞扑过来，四年级二班的郭祖君很有表情地给我们唱起《小桥流水》，刚10岁的小女孩去年前年都拿了北京市中小学生艺术节声乐组的一等奖。卢老师笑着红了眼圈：“她这动作还是我给编的呢。”

    来自北京市教委的数据：两年来，北京市有3000多名城里的老师到郊区山区支教。相伴十几只小手同时在琴键上跳动那一刻足以把最晦暗的人心都点亮“来之前心里也打鼓：农村生活我能适应吗？当地的孩子听话吗？会喜欢我吗？”

    一年前的9月，跟卢雅芳一起来到五侯中心小学支教的还有其他三位来自城里不同学校的女老师，分别教语文、数学和英语。“一到就感觉真是到村儿里了，正是9月收玉米的季节，路边上都铺满了正在晾晒的金灿灿的玉米，到处跑着狗。”校园里都是平房，房前房后都是树，黄澄澄的柿子正挂满了枝。“我们新鲜了好几天，拿着手机到处照，连村里的小卖部都不放过。”五侯是个有一千多户人家的大村子，但仿佛一夜之间就都知道来了四个支教老师，她们走到哪里，都被人笑眯眯地注视着。

    那些孩子，校服不太统一（因为是好几个学校合并的），但“眼神特别纯净”。“非常非常爱劳动”，卢老师和同伴们曾经很惊讶地看他们轻盈熟练地使用着她们见都没见过的工具，在新学期开始的时候给大操场锄草。

    更让她惊讶的是孩子对上音乐课的热情。“孩子们很兴奋。”那里的一到四年级，每年级有两个班，一周两节音乐课。她带着他们唱歌，在音乐欣赏课上听《樱花》和《海滨之歌》。更高年级的孩子会听贝多芬和莫扎特。她会从网络上下载一些视频或图片，用投影放给他们看，比如，指给那些还没机会走出大山的孩子看，什么是大海。

    教室里的钢琴，那些山里的孩子从来不去触碰，俨然那是一件圣物。谁都没想到，那台音不太准的琴用了两三个月后，他们居然还能得到一架全新钢琴。2006年，“为600所郊区农村中小学配备音乐、美术教学设备”是北京市政府为老百姓办的59件实事之一。11月，北京市教委以政府采购形式向社会公开招标，要为每一所农村中小学配备一架钢琴。中标的星海钢琴公司被要求必须在12月20日前，将486台XU-32A型立式钢琴全部送到指定学校。那是按常规运输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星海钢琴的工人们改小车为大车，一次运30架，先把钢琴运到各区县教学设备站，司机和装卸工连续几天吃住在郊区县，然后再把琴一架架送到每一所指定学校，一直到安装好为止。     

    “这琴比我们学校的琴都好。”一年后的今天，卢雅芳老师已经重回天坛东里小学任教，她欣慰山里的孩子已经有越来越好的条件亲近音乐。9月7日那天，她弹琴带领孩子们又唱起她曾教给他们的歌：“世上许多美景不能久留，音乐将永远是我们的好朋友。音乐是好朋友，永远的好朋友。”那样一首从德国民歌译配过来的歌，在秋日有阳光的上午听，会听得门外站在清风中的大人们有些怅惘的。好在孩子们不必懂，他们却正被巨大的狂喜淹没着，因为老师说“你们可以上来摸摸这钢琴”。孩子们起初推让着，谁都不敢上前，被老师一再鼓励，最后一拥而上，十几只小手同时在琴键上跳动，那一刻那些山村小学生脸上亮起的笑容，足以把最晦暗的人心都点亮。     

    旁边有大人看得有些眼潮，那些小孩子生命中最早的钢琴啊。“世上许多美景不能久留”，小学生的音乐课本上出现这种词真是很出人意料。那种人生的怅惘孩子固然不懂，但将来有一天，如果还记得还会唱这首歌，想起这个秋天的中午，山村小学校里自己第一次得到允许去碰触钢琴，他们会对这句歌词有感觉的。归去老师我太喜欢你了我要留下你身上一件东西7日那天，我们见到了卢雅芳老师的继任者―――34岁的孔凡雨，来自原五侯中心小学下属的5个分校之一―――孤山口小学。那是个敦敦实实一脸憨厚的男老师，但却多才多艺到连红绸舞都会编，编相声和校园剧更是拿手。他编的校园剧在北京市都获过奖。“没办法，我们这些山区的老师，什么都没有，所以自力更生，什么都会。”

    因为看到孩子们那么喜欢音乐课，学校为他们抽调了最好的人选来接替卢老师。

    那些山区当地的老师们，是给予卢雅芳这些前来支教的老师们最多感动的人。“他们特别朴实，那些分校的老师常常走一两个小时的山路来听我的课，听完特别实在地来向你检讨自己教学上做得不够的地方，向你表示感谢。”“支教不是光我们给他们带来东西，他们也给予我们很多，比如他们的精神―――敬业，还有自尊。他们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是光伸手，他们自己也始终很努力。”那些上方山深处的小学校是没有钢琴的，上音乐课只有风琴，但老师们会想办法，比如用易拉罐做成沙锤，尽量给孩子们更多一点快乐。

    一年的支教生活，在卢雅芳看来，她的得到比给予更多。她被评为“北京市支教先进”，“我觉得这是天坛东里小学和五侯中心校两个学校的荣誉，因为评选标准，是支教老师有没有积极拉动两校互动，起到桥梁作用。没有两个学校一年来的良好互动，就没有这个荣誉。”而今两校已经达成协议共建。她觉得受到关爱，“我们四个支教女老师住在校园的一间平房里，冬天校长会用棉被把窗户帮我们钉起来，门上挂上厚棉门帘。学校为我们准备了半自动洗衣机、太阳能的浴室，专门安排人给我们做饭。”她很高兴见过山里的四季，她们宿舍门口就有大树玉兰会在初春含苞，还有学生教她们认识那不结桃只是开满白花的碧桃。在校园里西望不远就是群山，过了冬天就可以看到远山如黛。阳春三月山楂花会在校园里盛放如霞，然后在风过时落瓣如雪。还有晚夏紫色的木槿，秋夜看不尽的星河。一下雨，山村校园里花草树木和泥土的香味让她们沉醉到无言。甚至，那些半夜穿过校园去上厕所的路上头上繁星低垂的经历都是难忘的。 　她最大的得到当然还是那些山村孩子们的爱和依恋。7日那天临别的时候，不舍的孩子们围住她：“卢老师您什么时候再来？”“卢老师您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最后演变成一场索要签名和电话号码的“运动”，不断有孩子拿着纸笔从教室跑出来加入其中。10岁的小男孩儿李雨甚至趁乱从卢老师的衣服上抠下一个小小的装饰：“老师我太喜欢你了，我要留下你身上一件东西。”     

    四年级的李雨会拉手风琴。因为他跟妈妈说他喜欢音乐，妈妈就给他找了地方学习。在五侯中心校，这样的孩子正越来越多。五侯中心校也正在申报“艺术特色学校”。

    “山里的孩子不懂得送花，不懂得送礼物。他喜欢你就围着你，想把他所有的事都说给你听。教师节他们也只是送卡片。”

    “不过今年教师节，估计会有给我打电话的了。”卢雅芳老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