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钢琴教育民族化的思考

 钢琴作为一件西方乐器，自鸦片战争传入我国，至今已有150多年的历史，在这百余年的时间里，我国逐步形成了一支较有经验的钢琴教学队伍，拥有了一大批中国本民族的钢琴作品。随着社会生活水平的迅速提高，钢琴的生产也已颇具规模，被誉为“乐器之王”的钢琴越来越多的“飞入寻常百姓家”，仅青岛市学习钢琴的人数就已愈数万。钢琴已经成为当今中国音乐教育中最具影响力的乐器，对当代中国国民音乐素质的提高和音乐体系的构建产生了巨大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从历史上看，我国许多民族乐器如二胡、琵琶等都是外来的乐器，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他们在影响中国民族音乐体系形成的同时，也被民族化，成为中国最具代表性的几类民族乐器。反观钢琴我们不难发现，它在中国的民族化程度还是相当的低，可以说是唯西洋马首是瞻，随欧美亦步亦趋。作为一件被民众普遍认同并有相当社会影响力的西方乐器，钢琴教育的民族化应该成为中国音乐教育中给予重视的一个重要环节。

一、影响钢琴教育民族化的原因分析

第一，民族化钢琴作品的缺乏制约了钢琴教育的民族化

1710年，意大利人克利斯托弗里制作完成了第一架钢琴，此后，钢琴历经坎坷，终于成为整个欧洲上流社会的宠儿。时至今日，在德国、英国、法国、俄罗斯、美国、匈牙利、波兰、西班牙等早已形成了自己的钢琴演奏学派，并产生浩如烟海的民族钢琴作品，这一特点在前四个国家中尤为突出。而对于匈牙利、波兰和西班牙等小国来说，由于出现了像肖邦、李斯特、巴托克、阿尔贝尼斯等杰出的作曲家，使他们富于民族特色的作品最终跨越了民族和国家的界限，而具有了世界性的意义，这些国家也跃居音乐大国之列。

对我国而言，尽管出现了许多优秀的钢琴作品，但这些作品大多数是以对民间音乐的改编为主，例如王建中的《浏阳河》、《绣金匾》、黎英海的《夕阳箫鼓》、储望华的《二泉映月》等。它们从音乐语言上说是中西合璧的典范，但却迟迟没能登上国际的音乐舞台，为国外的同行所认同。

数年前，笔者曾经与一位普通的德国朋友一起探讨过音乐问题，这位来自于贝多芬故乡的朋友最先提出的要求，就是想听几首中国的钢琴作品。这看似简单的要求，却使笔者感到有些窘迫，因为在平时的练习中，总在努力地研究外国作品，而对于民族的钢琴作品却并不是十分重视。面对笔者的解释，这位德国朋友十分诧异，而在随后笔者视奏几首简单的中国作品时，她听得是那么认真、投入。随后，这位并非学习音乐专业的德国朋友演奏了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一股德国人天性中所特有的韵味扑面而来，令笔者这位专业的钢琴教师也深感自愧不如。于是，什么是具有我国民族特色的钢琴作品？这个问题便时常萦绕于笔者脑海之中。人们常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但中国钢琴作品为何没有得到国际同行认可，甚至连中国钢琴教师都不太重视呢？

在《傅雷家书》中，傅雷先生这样对傅聪说，我国的作品要登上世界的舞台要走巴托克的道路，那就是要将中国的民间素材与世界上最先进的作曲技术相联。让我国钢琴作品登上世界舞台，必须要和外国同行在同一个平台上对话，也就是说我们的作曲技术必须具有世界水准，而作品的灵魂则应该是中国的。对于现存大多数中国作品我们应敝帚自珍，却不该固步自封，甚至是粉饰太平。目前，我国大多钢琴作品的灵魂，只是“形似”中国音乐，而未做到“神似”，无法达到世界级水准也就不难理解。当然，没有具有世界声誉钢琴音乐的作曲家，这也是我国钢琴作品未能引起国外同行应有重视的原因之一。

应看到，我国近年来也出现了一些具有国际影响力的钢琴作品。在2000年的梅西安国际钢琴比赛上，我国著名的旅法作曲家陈其钢的委约作品《京剧瞬间》(1)（Instants D'un Opera de Pekin）被作为本次比赛的必弹曲目，陈其钢本人也被作为评委参加了比赛，这部用现代技法创作的具有京剧唱腔和节奏的作品令参赛者大伤脑筋。这是由我国作曲家创作的第一部成为国际钢琴比赛必弹曲目的作品。随着我国中青年作曲家国际声誉的不断提高，我国的钢琴作品必然会登上国际的音乐舞台。

第二，忽视民族化钢琴作品在实际音乐教育中的运用，阻碍了钢琴教育的民族化

在陈其钢的《京剧瞬间》（InstantsD'unOperadePekin）这部作品之前，中国的钢琴音乐也不乏佳作。特别是在改革开放之后，我国的钢琴音乐创作已经形成了多元化的局面。卞萌博士在《中国钢琴文化之形成与发展》一书中将这一时期的钢琴作品分为四类：一、以民族器乐、声乐曲的旋律为基础而改编成的钢琴曲，多追求民族化的音响效果；二、以民族音调和色彩性调式和声为基础，追求民族化音响的创新作品；三、运用无调性或十二音体系等现代作曲技法创作的追求民族神韵的钢琴作品；四、属于作曲家本人独创的作曲技法系统写成的实验性钢琴作品(2)。我国的复调大师陈铭志先生用十二音技法创作的《钢琴小品八首》(3)，就是将民间锣鼓节奏和戏曲音乐中板内有板的律动因素等与十二音音乐相结合的成功典范；而丁善德先生的《春之旅组曲》、《中国民歌主题变奏曲》、陈怡的《多耶》、周龙的《五魁》以及赵晓生的《太极》等都是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现代钢琴作品，但是对于这些作品，上至中国的钢琴家，下至普通的钢琴教师都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这使得中国钢琴的民族化道路更加步履维艰。

这种现象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弥漫在我们的周围。成为影响我国钢琴教育民族化的又一症结。

我国旅法青年钢琴家许忠于1998年10月24日在青岛举办的钢琴独奏音乐会上，其曲目中没有一首中国钢琴作品(4)。

2000年12月8日孔祥东在青岛的钢琴示范音乐会上同样也是没有一首中国作品(5)。

我国第一位在肖邦国际比赛折桂的青年钢琴家李云迪与DG唱片公司合作的首张CD全部是肖邦的作品(6)。

与此同时我们也不难发现，在我们所列举的任何一个钢琴大国以及他们自己的任何一位钢琴家，都经常会在自己录制的唱片或是音乐会上演奏几首本国的钢琴作品。

人们可以找出种种理由来解释这个或许是巧合的现象，但很少认真的进行分析。

西班牙女钢琴家拉罗查（Larrocha）是一位以演奏西班牙音乐著称于世的钢琴大师。她演奏的西班牙音乐，就连一向以孤傲冷峻著称的意大利钢琴大师米开朗杰利（Michelangeli）都叹为观止：“我不敢演奏西班牙音乐，因为拉罗查在演奏它们！”也正是由于拉罗查等具有高度民族意识的钢琴家的不懈努力，才使钢琴融入了西班牙的民族音乐之中，同时也使西班牙音乐走向了世界。

第三，钢琴启蒙教育的西化，也是中国钢琴教育民族因素匮乏的原因之一

钢琴是一件外来乐器，它在国外历经了近300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科学的教育体系，吸收国外的经验是我国钢琴教育迅速提高的关键。八十年代之前《拜厄钢琴初级教程》和《车尔尼钢琴教程》一统天下；九十年代之后，美国的《汤普森现代钢琴教程》进入中国，成为了幼儿启蒙钢琴教育的首选教材。但是这些教材对我国琴童的民族意识的培养毫无意义。反观匈牙利，作曲家巴托克不仅创作了多部著名的钢琴独奏和协奏作品，而且他为孩子的钢琴教育写下了两部优秀的教材《小宇宙》和《献给孩子们》。独具匈牙利民族特色的音乐以及作品中所运用的现代作曲技术，使得琴童不仅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现代音乐语汇，而且培养了匈牙利儿童的民族意识。其他作曲家，比如舒曼写了《少年曲集》、柴科夫斯基写了《儿童曲集》等专门为孩子创作的作品集。而像肖邦、李斯特、德彪西、拉赫玛尼诺夫、斯克里亚宾等作曲家写下的技巧艰深的练习曲，是敲开这些作曲家作品之门的叩门砖。国外钢琴教育高度的体系化，其经验亦该引起我国作曲家的高度重视。

在钢琴教育的民族化道路上，我们不能忘记的是著名的俄裔作曲家亚历山大•车列普宁。1934年他在中国举办了“征求有中国风味的钢琴曲”的活动，贺绿汀的《牧童短笛》和《摇篮曲》、老志诚的《牧童之乐》、江定仙的《摇篮曲》、俞便民的《c小调变奏曲》和陈田鹤的《序曲》等6部作品在比赛中获奖，特别是贺绿汀的《牧童短笛》，它已成为中国钢琴作品的一个里程碑。齐尔品先生不仅征集和推广中国的钢琴作品，而且身体力行，为了解决在钢琴上弹中国五声音阶的各种技术问题，还创作了一本《五声音阶钢琴教科书》。随着我国国门的敞开，涌现出了一大批中国钢琴作品。1989年11月，上海举办了中国第一次“上海国际音乐比赛――中国风格钢琴作品创作及演奏比赛”，来自12个国家和地区的181部作品参加了比赛，评出了获奖作品12部。这使得中国钢琴作品的创作走上了独立创作的发展轨道。这次比赛也引起了世界乐坛对中国发展民族钢琴音乐创作的关注和重视，同时也表明人们对中国钢琴民族化问题的极大重视。

二、全力推进中国钢琴教育民族化几点建议

随着钢琴普及率的不断提高以及钢琴在音乐教育中所受到的重视程度的不断提高，钢琴教育的民族化已经不再仅仅是中国音乐教育民族化的问题，因为它正逐步成为中国青少年民族观念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全力推进钢琴教育民族化应该引起广大钢琴教育工作者以及全社会的重视。针对目前影响钢琴教育民族化的主要因素，我们在日常钢琴教育中应该着重从以下几个方面努力。

首先，增加民族化钢琴作品的创作与演奏密度，通过实践影响并推动钢琴教育的民族化进程

中国的音乐工作者应从自身做起，无论是钢琴作品的创作，还是平日的练习，特别是钢琴音乐会，都应当尽可能地增加中国作品的数量。我国的两大音乐出版社――人民音乐出版社和上海音乐出版社都已经出版了数量可观的中国钢琴作品集，这给我们的演奏和教学提供了很好的条件。我国的钢琴家在自己的音乐会上如果选择一部分中国作品进行演奏，这是对我国钢琴教育民族化最好的支持。在这一点上，我国的青年女钢琴家卞萌为大家做出了表率。她于2000年12月29日在青岛举行的独奏音乐会上，演奏了大量的中国作品(7)，这些民族气息浓厚的作品激起了观众极大的兴趣，音乐会也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其次，增强钢琴教师的民族意识

钢琴教师是直接面对受教育者群体的人，他们的行为对于学生的影响最为直接。早在五十年代，中国著名的作曲家、已故上海音乐学院院长贺绿汀先生在强调音乐技艺正规训练的同时，就极为重视民族音乐的教育。他要求全院无论哪个系都要系统地学习民歌，要一个省一个省地背唱(8)。这种做法的效果非常明显，许多人从中获益匪浅，为其今后的创作与教学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影响了许多人的音乐观。儿童学习钢琴对这件乐器的认知，无疑是来自于他们的老师，因此，钢琴教师对钢琴教育民族化的认知程度必将深刻地影响着这些儿童。

第三，加强社会引导，推进钢琴教育的民族化进程

目前社会上举办的一些音乐活动，不仅可以丰富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而且也成为了音乐爱好者的一个航标，有目的的组织一些中国钢琴作品的演出、比赛活动，对于推动钢琴教育的民族化是大有裨益的。在目前影响力最大的业余钢琴考级活动中，已经选择了一些较为优秀的中国作曲家创作的练习曲、复调作品、奏鸣曲和乐曲作为考级的必弹曲目，这种具有半强制性特点的手段是行之有效的。

第四，在钢琴启蒙教育中，有意识地增加民族曲目，并探讨编撰具有中国民族音乐特色的钢琴教材

对于从事钢琴教育的中国教育工作者来说，目前较为紧迫的任务就是集中精力编撰一套适合中国学生需要并且具有中国特色的钢琴启蒙教材。而在目前，教师可以根据学生的钢琴演奏程度从《高等师范院校钢琴教程》（上海音乐出版社）、《中国民歌钢琴小曲五十首》（黎英海）、《中国风格儿童钢琴曲集》（人民音乐出版社编辑部编）、《1949―1979少年儿童钢琴曲集》中选择作品作为平日练习之用。

对于钢琴教育民族化的思考绝不会囿于本文的范围，这是一个长期的、重要的课题。钢琴给中国人展现出了一个丰富多彩的音乐空间，增进了我国与西方的文化交流，而我们更应关切的是如何用钢琴表现我们民族的音乐，反映我们民族的精神，让它真正成为表现我们民族灵魂的天使。

(1)陈其钢：《京剧瞬间》，巴黎GerardBillaudot公司2000年版。

(2)卞萌著：《中国钢琴文化之形成与发展》，华乐出版社，1996年版，第121―122页。

(3)陈铭志：《钢琴小品八首》，上海音乐出版社，1989年版。

(4)附录一：许忠青岛音乐会（1998年10月24日）

A.肖邦夜曲，Op.9-1、2

B.肖邦奏鸣曲，Op.58-3

C.德彪西前奏曲（第一集）5首

D.斯特拉文斯基《彼得鲁西卡》第三乐章

(5)附录二：孔祥东青岛钢琴示范音乐会演奏曲目（2000年12月8日）

A.李斯特：爱之梦第三首

B.李斯特：西班牙狂想曲

C.柴科夫斯基：六月（船歌）

D.柴科夫斯基：十月（秋之歌）

E.肖邦：升c小调夜曲，Op.27-1

F.肖邦：降b小调第二谐谑曲，Op.31

(6)附录三：李云迪在DG公司录制的首张CD曲目

A.B小调第三号钢琴奏鸣曲，Op.58

B.降E大调流畅的行板与G大调华丽波兰舞曲，Op.22

C.A小调练习曲，Op.10之2

D.降G大调练习曲《黑键》，Op.10之5

E.A小调练习曲，Op.25之11

F.降B小调第一号夜曲，Op.9之1

G.降E大调第二号夜曲，Op.9之2

H.升F大调第五号夜曲，Op.15之2

I.升C小调第四号幻想即兴曲

(7)附录四：卞萌青岛钢琴独奏音乐会曲目（2000年12月29日）

A.斯卡拉蒂：巴洛克时期奏鸣曲：1）A大调；2）f小调；3）D大调

B.肖邦：前奏曲三首，Op.28

C.李斯特：爱之梦第三首

D.李斯特：塔兰泰拉（选自《旅游岁月》）

E.格什文：前奏曲三首（爵士风格）

F.杜鸣心改编：舞剧《鱼美人》选曲两首：1）人参舞；2）水草舞

G.陈培勋：广东音乐改编曲两首：1）旱天雷；2）平湖秋月

H.汪立三改编：叙事曲（根据贺绿汀《游击队歌》改编）

I.黎英海改编：《夕阳箫鼓》（由同名琵琶古曲改编而成）

J.王建中改编：《百鸟朝凤》（由同名民间唢呐曲改编）

(8)《中国近现代音乐家传》，春风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