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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来源于:家长学院
风流子·枫林凋晚叶
周邦彦
枫林凋晚叶,关河迥,楚客惨将归。望一川暝霭,雁声哀怨;半规凉月,人影参差。酒醒后,泪花销凤蜡,风幕卷金泥。砧杵韵高,唤回残梦;绮罗香减,牵起余悲。亭皋分襟地,难拚处,偏是掩面牵衣。何况怨怀长结,重见无期,想寄恨书中,银钩空满;断肠声里,玉筯还垂。多少暗愁蜜意,唯有天知。
这是一首写深秋送别的词。从“楚客惨将归”一句看,似是离开荆江时作。
作者以浓墨大笔运用铺叙手法尽情抒写离情别绪,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起笔即打破了一般送别诗词从长亭饯别到别后相思的模式,而是用倒叙法先从饯别之后的心情、感受写到分襟时的难舍难分情景的追忆。在追忆中层层推进,深化离情,而省略饯别宴会的场面。开始就写楚客将归的环境。在“冷落清秋节”,枫叶凋残,“草木摇落而变衰”。关河迢递,水远山遥。淹留异地的楚客就要离开客居之地回去了。他满目凄然地怅望“一川暝霭”,暮色苍茫。霜天秋雁,叫声哀怨,使人不忍久听。天边明月也残缺了,只剩半规,已不圆了。人影参差散乱,也许是送别的人在往回走了,这几句全用铺叙手法从色彩、声音、物象等多方面渲染出一种凄迷、暗淡、冷落的氛围,从而更增大了离愁别恨的强度,真是“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江淹《别赋》)。当然,雁的鸣声不是因为人的离别而变得哀怨的,月亮也不是因为人的离别而缺成半规的。这些物象都染上了词中主人公的主观感情色彩,带有一定的暗示作用。正如王国维所说的:“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间词话》)
“酒醒后”以下几句当是写“楚客”在离开送别者以后独居旅舍的所见、所闻、所感。时间、空间都来了个大转换。旅舍孤单、夜不成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杜牧《赠别》)“泪花销凤蜡,风幕卷金泥。”烛泪都快销尽了,印有金泥图案的帘幕,随风舒卷,飘曳不定,在搅动“楚客”的情怀。好不容易才进入梦境,和“她”相逢,正欲互诉离情,偏偏又被响亮的砧杵捣衣声惊醒。“她”的绮罗香泽闻不到了。“她”的形象消失了,只留下梦回之后的“余悲”。“余悲”照应前文可想到他的饯别之前、送别之后,梦境之中的深切悲苦。同时还能引起下片的追忆与推想。乃上串下连,前后呼应的关键词语,这段由不寐到入梦,由梦境到梦回,层层铺叙,有实有虚,深情婉转,从而更强化了“楚客”旅夜独居的孤寂感。
过片用倒叙法追忆昨宵饯别、分襟时,难分难舍的情景。亭皋指水边平地,即“楚客”与恋人分襟地。分襟与分袂同义,表示离别。在他们分手时,“难拚处,偏是掩面牵衣”,这情景已足使人禁受不了。这是第一层悲愁。如果这次分襟只是暂别,后会有期,那也可于悲愁中聊以自慰。然而这次分别是“怨怀长结,重见无期”,生离等于死别,这悲愁非比一般,这是第二层悲愁,较前推进了一层。下文用“想”字领起,用自己的推想使词境展开到一个新境界。虽然后会无期,如果能时通鱼雁,以寄相思,那也可略慰离怀。但这毫无用处。“想寄恨书中,银钩空满”。银钩,指小字,即使将银钩小字写满信笺,也是空写,终难解相思之苦。这就无可奈何了。这是写自己。下句推想对方“断鸿声里,玉筯还垂。”玉筯,指女子的两行眼泪。想到恋人也在断鸿声里至今还流着伤心的眼泪呢!这里第三层悲愁。结构层层推进,抒情步步转进,愈转愈深。“楚客”感情也推向了最高点,按周济的说法是“层叠加倍写法”(《四家词选》)。清陈世焜谓“美成词极顿挫之致,穷高妙之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云韶集》卷四),层层转进,曲折回环,亦“顿挫之致”也。
结句云:“多少暗愁密意,惟有天知。”“暗愁密意”,无法说清,只有呼天告诉了。况周颐说:“清真又有句云:‘多少暗愁密意,惟有天知’………此等语愈朴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由性灵肺腑中流出,不妨说尽而愈无尽。”况周颐所谓“朴”、“厚”,正是真情流露之意。
读这首词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柳永的《雨霖铃》。两词都写清秋送别,都用铺叙手法。但柳词在章法结构上按顺序铺叙,流于平直。周词则用倒叙逆折手法,层次递进,曲折回环,胜于柳词。周词选辞精美,造句典雅,如暝霭、凉月、凤蜡、金泥、绮罗、银钩、玉筯等,句法多用对偶,富丽精工,但追求雕琢,易妨碍抒情的直率自然。柳词通俗平易,抒情自然,胜于周词。柳、周各有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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